【欣钰】雪落白头
01
十二月的北京早已成了雪国,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雪,到现在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。
孟钰一个人坐在酒吧里的靠窗位置,暖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,她的眼光透过覆了一层薄雾的落地窗,出神地看着满天雪花。
孟钰无意识地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倒满再喝下。
慢慢在酒精催化下,她的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,从前的,现在的,高兴的,难过的,走马灯一样掠过,她想记住,画面却转瞬即逝。
她把手指搭在了窗上,涂抹开窗上的一小片雾气,孟钰凑近去看,黑暗无光的夜空变成了万里无云的盛夏晴空,被凛冽寒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雪花变成了榕树上摇曳的碧绿的叶片。
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,那是她曾经总去的京海的一座无名小山。
02
孟钰在放学后总喜欢拉着安欣到山上,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地平线,才开心地带着安欣回家吃饭做作业。
又是一天太阳照常落下,在远山上残留的金边把头顶的云映照得五光十色。
孟钰偏过头,看着那个永远都会和她并肩站立的安欣,问到:“小安子,你以后是想当警察吗?”
安欣认真思考了一下,看着孟钰,确定地点了点头,“是。”
孟钰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口气,心想自己竟然终究还是要走妈妈的老路,成天为一个警察担惊受怕。
安欣有些慌乱,“怎,怎么了?警察多好啊,人民卫士,跟你爸爸一样,为民除害。”
“我没说不好。”说完就转身走上了下山的路,安欣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慌乱,跟在孟钰的身后。
突然,孟钰停了下来,安欣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孟钰,还没等安欣反应过来,他的手就已经先一步抱住了孟钰的肩,防止她摔倒。
“反应挺快嘛,还真是个做警察的料。”孟钰忍不住调侃。
安欣立马收回了手,有些不可名状的局促之感,手在裤缝处擦了又擦,眼神看向孟钰耳后的树林,“怎么突然停下了?”
孟钰又笑了起来,抬起手,指着山腰处的一棵生长在橡树根旁的一株木棉花,“考考你的体能,我们比赛看谁先到那里。”
安欣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,“好,比就比。”安欣拉开外套拉链,松了松校服衬衫的纽扣,把袖子往上推,做好了准备动作。
“三、二……”孟钰拔腿就跑,像一阵风一样跑在了前面。她的运动鞋好像不沾地,蓝白相间的校服好似随风飘。
安欣还没等到一的声音,就看见孟钰就已经率先跑了出去。
“你……你耍赖!”安欣马上起步跟上孟钰的脚步,在她的身后飞奔。
“有本事就追上我啊!”
“你等着!”
二人的声音在小山中回荡,被黄昏的山风传到了每一个角落。
“马上就要追上她了。”安欣心里一边想,一边加快了步伐,不远处飘扬跳跃的蓝白校服变成了蓝天上的云彩,而他追逐云彩,扶摇而上万里蓝天。
在孟钰离木棉花不远处,安欣才追上了她,向前一步,面向孟钰紧紧抓住她的肩膀,孟钰由于惯性撞进了安欣的怀抱。
“到了,我先到了,抓住你了!”安欣上气不接下气,快活地喊着。
“快放手,疼死我了。”孟钰故作生气地拂去安欣的手。
两个人都站住了,心脏剧烈地跳动,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。孟钰由于过度的奔跑,精疲力尽,无意识地靠在了安欣的胸前。
安欣的心在跳动中战栗,虽然这这是一瞬间的事情,但却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中。
安欣把孟钰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,指尖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,“好了,走吧,回家了。”
孟钰的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,抬起手,“我累了,走不动了,你背我回家。”
安欣从小就习惯了孟钰对他的使唤,他也总是甘之如饴,乐意一直都宠着她,此时自然是不会拒绝,认命似的蹲下身,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容。
孟钰一下就跳上了安欣的背,看着两边慢慢向后退去的植被。
身后余晖的光拉长了身前重叠的影子,仿佛也拉长了岁月的脚步,孟钰拨弄着安欣的头发,原本规规矩矩的发型成了七零八落的野草丛。
孟钰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一阵风吹过,一片树叶落在了安欣的头上,孟钰轻轻地把它摘落。
心中无端联想,忍不住感叹:“可惜不是冬天。”
安欣有些不明所以:“冬天多冷啊,为啥要是冬天?”
孟钰有时真烦安欣这幅不解风情的样子,手拍打在安欣的肩膀。
安欣不敢说话了,只向前走,低头看路的样子像一只鹌鹑,手上的力却依旧,没有让孟钰感到颠簸。
孟钰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,他要是听不懂,那她就直接说。
“冬天雪下满了头,不就是共白头了吗?”孟钰的手又紧了紧环在安欣颈处的力度。
安欣的脚步踉跄了一下,顿住,又继续走。
直到背着孟钰到了家门口,看着她进门的背影,才轻轻地发出了一句“嗯”。
03
安欣在阳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,目光不知投向何处,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。
万籁俱寂,只听见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雪花砸在地面的声音。
来电铃声刺破了空旷的寂静。
安欣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,就不受控制地接通了电话。这么晚了,是不是她遇到了危险,还是只是单纯的拨错了?
“喂,您好,请问是安欣先生吗?”
听到礼貌的问候,安欣的心里一紧,这是警察还是医生打来的,孟钰是不是真的出事了?
他急切地回答道:“对,我是。这手机的主人呢?她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您放心,我们这里是林夜酒馆,这个手机的女士在我们店里喝醉了,我看她您是她通讯录首位,就拨了您的电话,请问您能来把她送回家吗?我们店就快打烊了。”
安欣紧绷的心松了下来,“好的好的,我这就去,麻烦您帮我好好照顾她一下。”
安欣来不及挂掉电话就立马穿上外套,换上了防滑运动鞋出了门。
刚关上了门,安欣想起了什么,重新进门找了一件买了好久的女式大衣,才又出了门。
酒馆里只剩下她一个客人了,身上披着服务生给她盖上的毯子。
安欣慢慢地走过去,暖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,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还是像当年的那个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样美,自己却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。
服务生过来了,“安欣先生吗?请问您和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呢?”
安欣心里一瞬间想过很多种回答,却只说出了一个朋友的名义。
服务生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人花白的头发和年龄不算很大的脸,带他做了登记才让他把孟钰接走。
在门前,服务生忍不住问道:“冒昧问一下,您的姓氏首字母已经是A了,为什么这位女士还要在前面加上一个a呢?”
安欣愣住了,他也是第一次知道。
服务生看到他的表情,明白了什么,不再追问,转身回了酒馆。
安欣把大衣给孟钰穿上,纽扣严丝合缝地扣上,又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戴给了她,背着她离开了酒馆。
雪还在下,孟钰轻柔滚烫的呼吸撞在安欣的脖颈,让他周围的冰冷空气变得燥热。
“小……小……小钰,你醒醒,你家在哪?”
没有回答。
安欣又叫了好几声,孟钰的意识才渐渐回笼。
两边的街景向后退去,雪花隐入眼前人的白发里。
她想起了一个人,也有满头白发,背着她的身躯宽厚温暖,和很多年前一样。
她伸手拂去了安欣头上的雪花,“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你,就别送我走了,我没有家了,我想去你家。”
“……”
安欣只好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,带孟钰回自己家。
鞋子踩着雪层上的声音在寂静中听得分明。
“你让我去找和别人的幸福,我没找到,这么多年,我只有梦见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幸福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安欣,我好想你,我真的好爱你,我从来都不信你说你不爱我,早在读书的时候,你就已经喜欢我了吧?你真是胆小鬼。”
“……”是。
孟钰不说话了,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雪落在安欣的头发上,雪越下越大,盖住了白发。
孟钰垂眼,发现自己的垂发上也早就沾满了雪花。
她把帽子摘下拿在手中,任凭冰冷的雪粒落在头顶。
安欣终于说话了:“快把帽子戴上,太冷了,会生病的。”
孟钰不以为意,只是像多年前那个夏天一样紧紧的抱住他的脖颈,把唇轻轻地贴上他的脸,轻轻说:“我们也算共白头了,是吧?”
“算……算……”安欣轻轻地回答。
安欣背着孟钰走在大雪纷飞的北京凌晨的寂寂街道上,彼此不发一言。
孟钰在心里默默祈祷:不要停,不要拂掉,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,久一点,再久一点……哪怕永远被困在梦境,她也不要回到那个没有安欣的冰冷的现实。
下一世,或是再下一世,只要有一次能和他安稳地共度一生,无论真实还是虚幻,她也心满意足了。
她侧头看向那张她魂牵梦萦的脸,轻轻贴过去,忍不住笑起来,“晚一点,晚一点离开……”
暮雪落满头,也算到白首,对吧?
--fin
橡树旁的木棉花借鉴了舒婷的《致橡树》我觉得和孟钰对安欣的感情是一样的,他们真的我哭死……
《致橡树》原文:
你有你的铜枝铁干,
像刀,像剑,也像戟;
我有我红硕的花朵,
像沉重的叹息,
又像英勇的火炬。
我们分担寒潮、风雷、霹雳;
我们共享雾霭、流岚、虹霓。
仿佛永远分离,
却又终身相依。
这才是伟大的爱情,
坚贞就在这里:
爱——
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,
也爱你坚持的位置,
足下的土地。
追逐那里参考了保尔和冬妮娅,两对之间的感情和境遇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十分相似……刀死我算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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